在我们所熟习的故事中,阿拉丁是那个在灯神的魔力帮助下,和茉莉公主一起坐在飞毯上奔向幸福的小伙子。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这是一个源于《一千零一夜》里的阿拉伯传统民间故事,但事实上,流传到今日的《阿拉丁》并不是一个血统纯洁的民间故事,他有着一段繁芜混乱的形成历史。
这种混乱一贯持续影响到本日,灯神阿拉丁本人的形象也经历了繁芜的演化。本日,我们就从热映的《阿拉丁》开始,谈谈背后这个灯神故事与形象的演化史。
原书中阿拉丁是个中国人?

在法国考古学家、翻译家安托万·加朗
(Antoine Galland)
于1704年将《一千零一夜》从阿拉伯语译成法语之前,西方还没有人知道这本书,当然更不知道阿拉丁这个角色。
加朗在翻译原著的同时,还广泛地网络其他民间故事,《阿拉丁》便是个中之一。加朗在译文中声称,《阿拉丁》这个故事来自一位叙利亚阿勒颇的说书人。不过,在故事开头声称这是来自迢遥异国阐述者,本便是这种故事的一向格式。事实上,我们完备可以认为这个故事讲述者是不存在的。也便是说,有可能是一个法国学者在关于亚洲的零散认识当中,以一个殖民者的视角凭空臆造的。
美国插画家维吉尼亚·弗朗西丝·史特瑞特(Virginia Frances Sterrett)在1928年绘制的《阿拉丁》插图。图片来自:Aladdin and the Princess Badr al-Budūr。
有趣的是,在《一千零一夜》最初的英文译本Arabian Nights中,故事并不是发生在阿拉伯天下,而是中国。在最初中文版本中,也是如此。1910年代后期,翻译家奚若自英译本转译过来的《天方夜谭》
(最早结集成册的中译本)
中,《神灯记》
(即《阿拉丁》)
的开场为,“支那都极东,最富饶”,支那在佛典里被佛教徒指代中国。1931年,《益友》画报选刊的《神灯记》中,干脆直接就译成中国,也没人以为有什么欠妥。但哈佛大学历史及中东研究博士研究生阿拉法特·A·拉扎奎
(Arafat A. Razzaque )
在《谁是“真的”阿拉丁?从中国人到阿拉伯人的三百年》
(Who was the “real” Aladdin? From Chinese to Arab in 300 Years)
则认为:阿拉丁故事最先发生地不是在中东,而是中国。不过,在当时的阿拉伯语境中,“中国”即指“迢遥的异国”,并非实指现实中的中国。
《益友》画报选刊中的《神灯记》。
在《一千零一夜》的时期
(大约在公元9世纪旁边)
,无论是欧洲还是中东,都认为东方的中国是最迢遥的地方,正是传说故事最好的发生地。即便故事中的君主称作苏丹,但是这也很有可能是翻译的习气问题。
1930年代,英国电影中的阿拉丁(持扇者),身着清朝官服,形象颇似傅满洲。图片来自:Hulton Archive/Getty Images。
最初插画中的阿拉丁,是一个留着辫子的清朝人,生活在一个中东与东亚稠浊的古城里,城里的居民也服装互异。在往后的三百年里,欧洲舞台上的阿拉丁常常以黄种人的面孔涌现。电影发明之后,阿拉丁竟然穿上了清朝官服,成了一个留着鼠尾须,面孔刁滑,类似傅满洲的中国官员。
同阿拉丁的形象一样,《阿拉丁》故事的演绎也成为了各种文化的杂烩,领悟了许多亚洲和欧洲元素,在1880年的音乐诙谐剧中,阿拉丁以一个黄种人的装扮出场,但是举止言行完备是一个欧洲人。阿拉丁的当代化进程一贯持续到20世纪。从现存的1925年的舞台剧照片中可以看出,当时的阿拉丁故事呈现一种东方异国情调与当代西方时尚摩登的混搭风格,乃至彷佛性别都变了。
同为迪士尼经典动画,阿拉丁和花木兰比较,只不过肤色深了一点,很像一对中国情侣。图片来自:Disneyclips。
随着好莱坞的兴起,无论欧洲还是北美的《阿拉丁》,都被逐渐统一转换为一个中东风格的故事。加上影视公司善于的对异国风格的情景渲染,这种固定印象愈加在不雅观众心中明晰。尤其是1992年迪士尼版的动画片《阿拉丁》,塑造了今日众人心中阿拉丁的“标准肖像”,但是这里的阿拉丁长相也并不十分阿拉伯,肤色较深——中东多是白种人,五官也十分像东亚人,换下身上的阿拉伯服装,说他是一个广东仔也不会有人疑惑。
对灯神的“洗蓝”“驯服”过程
早期的灯神形象。这个干枯的糟老头目,怎么看都不像能变出豪华宫殿的邪术精灵。图片来自:The Arcardian Library。
灯神的变革经历了一个繁芜的过程。在《一千零一夜》中,有诸多类似灯神的“精灵”
(Genies 或 Jinn)
,造型也各不相同。在加朗版本的《一千零一夜》中,灯神是一个衣衫褴褛、身体干枯的糟老头目的形象,和今日迪士尼电影中蓝色大个子还差很远。
美国韦恩州立大学法语教授安妮·E·杜根
(Anne E. Duggan)
表示,这些精灵的设计,大都来自于当时欧洲插画家对迢遥东方的想象:中国的天子、土耳其的苏丹、麦加的清真寺和印度的泰姬陵,这些一知半解的片段被他们领悟到一起形成了一个在亚洲从未有过的形象。
但是即便是天马行空的想象也不能分开自身文化的影响:当时插画师笔下的精灵面貌,常日都靠近欧洲人认识的巨人、天使长、希腊或罗马神话诸神、当然也少不了吸血鬼。
1785年,法国插画师克莱门·皮埃尔·马里莱尔(Clément-Pierre Marillier)绘制的阿拉丁与灯神。灯神兼具恶魔的犄角与天使的翅膀,还有一个中国小辫子。图片来自:Wikimedia Commons。
精灵的性情描写亦随韶光改动,人类学家马克·阿伦·皮森特
(Mark Allen Peterson)
在著作 From Jinn to Genies中指出,精灵起初是拥有自我意志的,对人类会有巨大的威胁。大概是为了更适宜在晚间围炉同家人们分享,给小朋友一个完美的睡前故事。后来的改编版本中,精灵被逐渐驯服,比如《渔夫的故事》里被困在铜瓶里面的精灵,又比如在《阿拉丁》中,法力较小,被困在戒指中的精灵。
踏入20世纪,插画中的精灵造型,灵感多来源于当时报刊上对中东和北非生活的讽刺漫画。1907年插画师艾德蒙·杜拉克
(Edmund Dulac)
为《渔夫的故事》所绘制的精灵,开始以一个阿拉伯天下的形象涌现:拥有钩鼻子和一身深肤色。1912年,英国插画师勒内·堡尔
(René Bull)
描述的精灵,同样是肤色黝黑、凶神恶煞相。
1992年迪士尼动画电影《阿拉丁》中的灯神造型。
相对而言,迪士尼动画的灯神,差不多完备摆脱了惨淡的形象,并完备“洗蓝”,加上著名演员罗宾·威廉姆斯
(Robin Williams )
的出色配音,令角色变得谐趣好动,会做鬼脸逗人发笑。部分鬼脸造型乃至有现实依据,譬如是守旧派知识分子威廉姆·F·巴克利
(William F. Buckley)
和笑剧演员阿尔尼奥·霍尔
(Arsenio Hall)
的外面,成为后来老少咸宜的经典形象。在真人版拍摄过程中,对付威尔·史密斯是否染蓝也成了影迷们关注的焦点。
繁芜出生让美国导演很犯难
虽然《阿拉丁》在世界各地拥有大量受众,但是故事本身牵扯到中东等令美国社会敏感的议题。导演们也都小心翼翼,拿出十二万分的谨慎,深恐稍有不慎而被贴上“种族主义”等标签,招来粉丝的征伐。
美国Vox新闻网专栏作家阿佳·罗曼诺
(Aja Romano)
撰文指出,1992年的电影《阿拉丁》呈现出许多东方主义者的刻板印象:阿格拉巴被描述成与世隔绝的神秘之城,而茉莉公主则是一位渴望逃脱自己所属文化的禁锢者。她的目标是得到足够的独立性、以嫁给自己的真爱,而不是追求作为公主的权势与光彩。这使她看起来比阿格拉巴城里所有的人都要更靠近美式“文明社会”。
同时,她的父亲苏丹,是一个随意马虎被操弄的国王,城中居民或为粗野的持剑武士、或是艳情的肚皮舞者。更糟糕的是,在开场的音乐就唱到:如果他们不中意你的外表/就会切下你的耳朵/便是这么生猛/但是,嗨,这便是我的家乡
(
They cut off your ear if they don’t like your face / It’s barbaric, but hey, it’s home)
。很难叫人不认为这个中有刻板成见的生理。剧中的阿拉丁和精灵有着街头滑板少年的机灵狡猾,美国人一向的好表现、夸夸其谈,这些美利坚特色将他们同阿格拉巴的居民区分开来。就像两个洋基队职业棒球手闯入一个想象中的东方伊斯兰城堡,他们的代价理念与行事风格处处超出本地人。
虽然制作方为了让画面更有阿拉伯风情,将场景从之前虚构中国搬到了约旦河边。但是个中的一些建筑元素,又分明是来自印度和土耳其,比如泰姬陵和苏丹宫殿的浴池,仍旧是一盘文化杂烩。
对付真人版《阿拉丁》的服装选择也有批评声音,茉莉公主的服装被指太“印度化”。
导演里奇是顶着不小的压力来创作真人版《阿拉丁》的。媒体纷纭以“迪士尼的道歉”、“洗白”这样的字眼来宣布真人版的拍摄。从服装到选角,拍摄的每一步都被公众年夜众拿到放大镜下仔细检视,叫人又期望、又担心。
新电影的选角,是影迷关注最多的部分。早前的显示,里奇和迪士尼公司在敲定主演的时候碰着了麻烦,部分缘故原由在于阿拉伯或其他亚裔演员可能在英语歌唱中有困难,引发网友的愤慨。终极茉莉公主的角色由英印混血的娜奥米·斯科特
(Naomi Scott)
饰演,一些影迷认为这是由于在迪士尼的视角下,南亚人和中东人没什么差异,是可以直接置换的。也有人认为,正如美国文化一样,迪士尼意在呈现一个多元领悟的文化景象。但是这并不能解释问题,关于他们自己的电影中,纽约各区之间的分别都明晰无比。之后又有传出,《邪术黑森林·长发公主》中饰演王子的比利·马格努斯
(Billy Magnussen)
加入,又引发热议——什么?又有白人?终极,他饰演安德斯王子。
目前的反响看来,不雅观众的评价多是正面,但并不能解释导演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电影上映后,美国伊斯兰教协会
(the Council on American-Islamic Relations)
发布了一份公告,哀求影评人承认:《阿拉丁》故事乃是根植于种族主义、东方主义和伊斯兰胆怯症所演绎的,并且对电影中的种族与宗教的刻板印象表示关怀。
看来,即便是拍出《两杆大烟枪》这样惊世奇作的大导演盖·里奇,碰到《阿拉丁》这个题材,也不能让大家都满意。关于阿拉丁的国籍与种族问题,还得困扰导演们一段韶光。
编译参考
https://www.vox.com/2019/5/24/18635896/disney-live-action-aladdin-controversy-history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11/mar/12/arabian-nights-illustration
https://www.scmp.com/culture/books/article/2182653/aladdin-really-chinese-how-hollywood-invented-tales-middle-eastern
https://ajammc.com/2017/08/10/who-was-the-real-aladdin/
https://www.nytimes.com/1993/07/14/opinion/it-s-racist-but-hey-it-s-disney.html
https://www.smithsonianmag.com/arts-culture/why-genie-aladdin-blue-180971536/
作者
王塞北
编辑
何安安 校正薛京宁